第十二章 再度辍学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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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在生死攸关,那么未来是可以牺牲掉的。”眼前迫切的生存需要,远比对未来飘渺的憧憬更实在,让孩子辍学养家,很多心冷的父母作出了让孩子心伤,让农村心忧,让民族心痛的决择。

第一节 冰冷的教育脱贫梦


助学者最失落的事,莫过于受助孩子中途再度辍学。据坤叔统计,“坤叔助学团”资助的孩子中,能坚持读完小学的有90%,念完初中的约是70%,念上高中的不到30%,上大学的只占7%左右。到2005年,该团队资助的600多个孩子中已有50多人中途再度辍学。
受助孩子中途再度辍学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我国不合理的教育政策,这让势单力薄的助学者感到十分地无能为力。
有位教授曾说过:“当教育成为世袭,贫穷就成为世袭。”

这句话坤叔经常对助、受双方提起。他认为,像凤凰这样的农村之所以如此贫穷,农民之所以沦落为连生存都成问题的弱势群体,主要根源不是以前的各项摊派费用,也不是刚取消的农业税,而是教育水平低下,导致他们被排斥在现代化进程之外,在就业竞争中处于劣势,限制了他们进入社会主流。凤凰孩子的上一代人中文盲、半文盲很普遍,如果继续让他们这一代继续下去,让不读书成为世袭,让农村孩子总输在起跑线上,凤凰的贫穷就会成为世袭。长此以往,贫富悬殊更会越来越严重,构成深层社会危机。

农村摆脱贫困的根本出路是依靠教育,一直以来这似成了人们意识中颠扑不破的真理。然而,在如今的凤凰,以及在凤凰以外更广泛的农村地区,“念书赔本”,“越读书越穷”,“不上学等着穷,上了学立刻穷”的观念和现象正在漫延。“不读书成为世袭”的主要原因是,相对农民微薄的收入,当前的教育成本过于巨大。

按人均收入计算,内地大学收费全球最贵。英国教育政策研究所2005年7月公布的“全球高等教育排行榜”上,日本是学费开支最昂贵的国家,一名大学生一年学费及生活费约需11万元人民币。不过,日本人均年收入约合25万元人民币(3.1万美元),而中国有9亿农民的人均年收入还不到3000元人民币,但一名大学生一年的学费、住宿等开支已经超过一万元人民币,几乎是农民收入的三倍。学费与人均收入之比,令人瞠目结舌。因此,如果计算人均收入及支付能力,中国大学学费支出远超日本,属世界之最。
有一位世界教科文组织的官员来中国调查时说:“中国的教育连非洲的乌干达都不如。”乌干达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是战乱和贫困的代名词。

亚洲开发银行的报告显示,全球190多个国家中,有170多个国家已经实现了免费的义务教育,除了发达国家以外,亚洲绝大部分国家,包括人均GDP只有中国1/3的老挝、柬埔寨、孟加拉国、尼泊尔等国都实行了免费义务教育,中国却没有。

在发展中国家中,印度最著名的尼赫鲁大学,每生每学期只需交108卢比学费和206卢比住宿费,两项合计相当于70元人民币。要是就读北京大学的学生每学期只需花费70元人民币,那是多么幸福和不可想象的事。

凤凰是国家级贫困县,农民人均收入仅1500余元,低于湖南省贫困线标准——家庭人均年收入低于882元的学生家庭比比皆是。在凤凰苗寨,不要说念大学,就是从小学到高中,谁家的孩子念得更“高”,谁家就会更穷。家里分分毛毛都用到了孩子身上,好多时候都是“等米下锅”,一家人勒紧裤腰带,把生活水平降到最低,若能不借债把孩子读书应付过来是相当出色的了。

“七顶草帽供不起一个书包”,七个农民整天干活不吃不喝,还难以供养一个孩子念大学,这在凤凰是很普遍的现象。一个孩子从小学到大学要花费上十万元,这对绝大多数凤凰农村家庭是一个难以企及的天文数字。

“一人上学,全家背债”,“一人读书,兄弟辍学”,凤凰孩子上大学,几乎没有不大量借债的,一直要借到借不到为止;一个孩子念大学,他的兄弟姐妹就得失学来供养他。念大学,对凤凰的农村家庭来说,痛苦多于快乐。

即使历尽千辛万苦念了大学,当前就业竞争日趋惨烈,又没有钱,没有门路去替孩子找一份好工作。孩子毕业好多年后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更别说顾家了,成家后又得全力维持“城里的家”,读书欠的债还得由父母背着慢慢还,这可能要耗尽他们一辈子的全部心血。

上大学不太现实,就是上了大学也长时间看不到“收益”,教育脱贫梦离他们越来越远,这冷冰冰的事实正在“封冻”着广大农村父母投资教育的热情。 
“如果现在生死攸关,那么未来是可以牺牲掉的。”眼前迫切的生存需要,远比对未来飘渺的憧憬更实在,让孩子辍学养家,很多心冷的父母作出了让孩子心伤,让农村心忧,让民族心痛的决择。

坤叔助学凤凰7年间,这种心伤、心忧、心痛从未间断和远离。在这种大背景和大方向下,许多受助孩子即使一时得到了有限的资助,最终却仍难摆脱再度辍学的命运。






第二节 求您让我退学吧


因为要赚钱养家,帅气小伙洪义兵成了坤叔资助的第一批凤凰孩子中唯一一个考上大学却没去读的学生。1999年的6月23日,坤叔第一次到凤凰,冒雨踏进的第一个孩子家就是千工坪乡通板村的洪义兵家,洪义兵的再度辍学让坤叔格外沉重。
在得到坤叔资助后,洪义兵曾在给坤叔的信中说:


以前每当快开学的时候,父母脸上就没有了一丝笑容。我知道父母的心情,他们没有笑容,并不是反对我读书,也不是怪我给家庭增加了负担,而是在怨自己,恨自己。父母是多么想让时间停止,让开学的时间没慢一点到来,但是人怎么留得住时间呢?
这个学期开学的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父母脸上有了笑容,这笑容是张坤伯伯带来的,是张坤伯伯给了我再次读书的机会。

我们山村孩子读完高中确实不易。其它的地方我不太熟悉,就拿我们村子来说,我是村子自古至今唯一的高中生,其他青年都是文盲,初中毕业都很少,女孩子更不用说了,情况更糟。记得您说过“就是我考不上大学,也比现在的我强”,若干年后,我也会对自己有同种想法的。


洪义兵辍过两次学。初三下学期的第一次辍学是因为早恋。他在初二时就与一女同学“相好”,初三第一学期其女友与他吵架后,一气之下辍学去了广东,于是初三下学期他就跟着辍学南下寻女友。当时他找到坤叔,要坤叔帮他找个地方打工,被坤叔狠骂一顿。骂完后坤叔带他去工厂参观,让他明白读书与不读书干的活是不同的。
经坤叔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又回到凤凰一中,改由澳门人周锡钊资助复读初三,直到高中毕业。

2004年洪义兵在高考中考上了专科,尽管有人资助一部分,可家里不但出不起另外一部分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而且还急迫依赖他干活赚钱养家,他只得再度辍学。这次辍学,他哭了,他说他再度辍学最对不起的就是张伯伯,他都不敢请求他原谅。

2005年6月12日坤叔刚从东莞上车前往凤凰,开始其第二十八次凤凰行时,就接到洪义兵从广州打给他的电话,说他想到东莞打工,赚到钱后回家搞养殖。坤叔要他在广州等他回来后再说。
几天后,坤叔结束第二十八次凤凰行回到东莞,就帮洪义兵在陈健明的健明民珠宝店找到了一份做保安的工作。
因同样原因再度辍学的欧求渊,在2004年9月给坤叔写的最后一封信震憾人心:


张叔叔,对不起,我以前说要报答您,可是我做不到,我很对不起您啊!虽然您帮我交学费,但是我家还是很困难,至少也要10元钱做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我出不起,就算您帮我交学费我也没有饭吃。现在我快长大了,爸爸妈妈也很老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在家里干活。我想退学,我无能为力,我太让您失望了,请您原谅我吧。

我要吃饭,我要活下去,请帮我父母一点忙,就让我退学吧。您把给我的钱转给其他面临失学的同学吧。虽然我不要您的钱但是我对您还是很尊敬的。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您写信了,回信不回信由您了。再见!

就这样,从小学二年级至初中一年级一直由坤叔资助的两头羊乡高山村的欧求渊,初二读了一个月后就彻底辍学了。

坤叔回信:“我很伤心。你这样的年纪,真的不应该放弃读书。你想不想到东莞来打工呢?已经有很多的凤凰孩子,到东莞来打工了。这样一来可以见见世面,二来也可以帮一帮家里。要是你认为行,请你给我来信,或者是下一次去凤凰,你就跟我一起来东莞。你看好吗?”
然而,此后坤叔一直没有了欧求渊的消息。





第三节 辍学不辍爱

再度辍学的孩子更让人担扰,坤叔对他们的鼓励、引导和关爱一点也不比仍在接受资助的孩子少。

两头羊乡高山村的龙鑫华辍学三次,断断续续才读完小学。龙鑫华的父亲是倒插门的女婿,一家人与他外公住在一起。1999年,坤叔将已辍学的龙鑫华拉回学校读二年级。两年后,坤叔失去了龙鑫华的消息,他寄给龙鑫华的学费,学校给退了回来。就在坤叔四处打听龙鑫华的下落时,2003年龙鑫华从山江镇大马村给坤叔写来了一封沾满泪水痕迹的信:


张伯伯,我因家庭几回剧变而失学。我年仅37岁的父亲于2001年12月底病逝,丢下了妈妈、我、弟弟和外公。外公年事已高(70多岁),且多病不能劳动,妈妈不能做男人干的农活,全家的主要农活全压到了我身上。从此,我这个13岁的孩子又一次离开了校门,开始学做大人们所做的各种农活,早出晚归,苦不堪言。
每当看到与我同龄的朋友结伴上学时,我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我好命苦啊!

更让我受到打击的是,妈妈因不能承受家庭不幸的重负,含泪丢下了我和外公,带着弟弟鑫友改嫁到百里之外麻阳县。我整日无语,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爷爷,奶奶和叔叔们实在不忍留下我独承重压,不忍让我小小的年纪就离开学校与牛、梨、耙打一辈子伴,不忍看着我终日守着以泪洗面的外公度日如年,于是我三叔在2003年过完春节后将我接回了爷爷家。我虽不忍丢下外公一人,但必须面对现实,我实在太小,外公又太老了,我们无法在一起生活下去。
在2003年春节上学期开学时,在拖欠学费的情况下爷爷让我继续上学,因我休学一年现只好重读四年级。一到放假我就去看外公。

张伯伯,我因年少无知和家庭的不幸的打击,已很久没有跟您老人家联系,而您却在想方设法打探我的消息。我是从您在2003年4月9日寄给欧英花同学的来信中知道一切的。您还在记着我这山里的穷孩子,阅信后我非常感动,泪水止不住从我双眼中掉下,因为我还有一位远在广东的亲人张坤伯伯仍在时刻关心我,爱护我。我决心好好学习,不负您老人家对我寄予的希望,将来能使自己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2005年小学毕业后,龙鑫华的三叔不再管他了,他又回到了两头羊乡高山村,又回到了已78岁的外公身边,赡养着外公。这次他彻底辍学了。坤叔得知后写了一封信鼓励这个苦水中泡大的孩子:


有句古诗我一直记在心里,我常常以此鞭策自己和青年人平静地面对竞争的失利:“笋因落拓方成竹”。这句诗你不妨多读几遍,牢记在脑子里。以后通过对社会、对现实,对一切事物的观察和分析,会不断地加深对这诗句所包含着的精辟的理解的。

一片竹林或者一篼竹树,那些肥美、粗壮、娇嫩的竹笋,都在人们的赞美声中被挖走,做成美味的菜肴,剩下瘦弱、矮小、丑陋,被人鄙弃的不起眼的小竹笋,反而可以长成茁壮坚实的竹竿,经风沐雪,拔节成材。逆境和挫折有时并不可怕。当它成为一种激励、一种考验、一种力量、一种坚忍不拔的顽强意志时,就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催人奋进的动力。
聋子贝多芬、跛子普希金、矮子拿破仑……他们何尝不是曾经落拓的竹笋?希望你努力生活,一切不幸,都会成为过去。


凤凰四中的欧英花与龙鑫华同住高山村,也是“坤叔助学团队”资助的孩子之一,她在信中告诉坤叔:“伯伯,鑫华有难,有苦也有乐,难的是他和外公自养,苦的是他和外公天天干活,乐的是有您的衣服陪伴在他身上。他虽然不读书,但是他心里感谢的是您,念念不忘的也是您。”

坤叔在回信中对欧英花说:“你们两头羊的孩子,比其他地方孩子条件是要差一些,可是,你们只要肯读书,伯伯是一定会支持你们的。你们也只有好好地读书,考上大学,才会对两头羊,对高山村,做出更大的贡献。打比方说,你读好了书,以后就是回到高山村放牛,你应该也会比那些不上学的孩子多放上几头吧。记住了伯伯的话,以后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要不放弃读书。”
然而,就在此后不久,欧英花为了节省下40元钱寄宿费离开了学校,也辍学了。凤凰孩子求学之路的脆弱性,又一次让坤叔唏嘘不已。

接受不能改变的,面对接踵而来的再度辍学的孩子,坤叔要么让他们来广东打工,要么只能鼓励他们:当农民同样有前途。2001年7月,坤叔在信中对面临再度辍学的龙花云说:


一家人就你的文化最高,就你读的书最多,懂得的道理也最多,将来有出息的可能性最大。面对家里的现状,你可以自己作出决定:辍学回家当农民,科学种田,勤劳致富,这是个办法,我不反对,也不会阻拦。家里多一个人干活,总比少一个人好,这样,父亲、哥哥、姐姐多一个帮手,可以少受点累。反正出嫁还早,干个三两年之后,哥哥的病好了,姐姐也出嫁了,才轮到你。

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改变家里的贫困,继续上学,读完高中,再考大学,然后努力找个好工作,让自己,让家里人,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不用再吃苦,这也是一种选择。这样至少还要读5年书或者更长的时间,还要咬着牙苦熬几年……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你家里的人怎么想的,所以,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要你想继续读书,我会一直给你交学费,到你完成学业为止。
无论你怎么选择,也不需要有对不住我的顾虑。
改变命运的最好途径是读书,但并不是唯一的出路。读大学能成材,自学也可以成材,当农民同样是有前途的。
寄去了300元,先把借大伯的补课费还了,省点做伙食费。
苦日子总会过去的,大山的女儿不仅要有大山的坚强,还要有大山的胸怀。未来,充满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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