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000多人的纽带

 

 

章节简介:
“叔,在你向我们不停地解释,一会儿对这位说,又走过去叮嘱那一位,声音都嘶哑了,我想你一定很口干,但你却记了喝手里杯中的水。叔,在你不停地往我们碗里夹菜,夹个没完,一个接一个轮流地夹,我想你一定也很饿,但你却忙得忘记坐下用餐。”

第一节 被迫走到镜头前


“作为民间助学,从助学的规模、持续的时间和投入的感情等方面看,‘坤叔助学团队’在全国都是空前的。在该团队资助了600多人的感召下,凤凰县共有1000多贫困学生得到各方资助,这样的成果在全国都是罕见的。”凤凰县团委书记田青这样评价“坤叔助学团队”的成绩和影响。

整个湘西自治州一共七县一市,直接结对资助的贫困学生仅1500余人,其中凤凰一县就占了1000余人,且受助学生仍在年年增加,就凭这个其它地方望尘莫及的希望工程成绩,该县团委被评为全国优秀县团委。田青说,这个荣誉有一大半是坤叔的。

尽管“坤叔助学团队”在凤凰成绩卓著,但他们资助的600多名孩子,却只占该县24000名待助贫困生的1/40,空前的成绩竟又是如此地苍白。这种“苍白”,在坤叔的每一次凤凰行中,都让他如芒在背。

在廖家桥镇木根井村,坤叔给那个11岁就失学捡垃圾养家的孩子张婷一个学期的学费,叮嘱她要买床棉被,买个水桶,到了学校好好照顾自己。这时门外面围了一帮当地看热闹的孩子,远远地有个女孩悄悄在哭。坤叔上前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好吗?”女孩哭得更厉害了,扭头就想走。旁边的小孩说她叫谭丽,刚读完初一就没钱上学了,如今看到失学的邻居张婷可以继续上学,有那么多远方的好心人来关心,而自己……

同来的东莞日报记者卢伟明当即拿出400元钱给谭丽:“这钱给你交学费,以后我供你上学,别哭了呵。”小女孩抹着眼泪接过学费,抽噎着指着不远处的旧泥巴房子说:“那家人更穷,比我和张婷家都穷,他们家几个孩子都上不起学。”这时,坤叔一行每个人的脚步一下子都沉重得迈不起来了。 


又有一次,因木工坪镇均匀坪小学的设施残破不堪,坤叔给学校3000元做了65套课桌椅。后来,坤叔再到均匀坪小学时,却只见到了一堆瓦砾,整所学校已倒塌半年多了。因无钱重建,孩子们只得分散在几间简陋、狭窄、阴暗的民居中读书,与鸡、鸭、猫、狗一同上课。坤叔见状不敢久留,更没敢提及重建学校经费的事。在凤凰有很多这样的地方,需要整所整所学校地捐建。他为孩子们痛心,更为自己无能为力而无奈。

坤叔向同伴介绍:“在某些学校几百个穷学生中,往往只资助一个两个。我们去看望那几个有幸受到我们资助的学生时,每一个背后都簇拥着成群的山娃,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一缕缕孤苦无助的眼神,令你不敢直视, 
但又不能回避,如一根根尖锐的钢针,刺得我们的心一阵阵绞痛,不能自已。然而,势单力薄的我们每一次都只能含着眼泪,带着无奈和心酸离开他们,然后安慰自己:管好受自已资助的孩子,坚持给结对的孩子力所能及的帮助,让他们顺利地完成学业,已经够不容易了。” 

也正是这种势单力薄,迫使坤叔改变了对媒体的态度。

坤叔是一个低调不张扬的人,尽管“好人张坤”在广东从来都是媒体追逐的对象,10多年前有关他善举的报道接连不断,但在助学凤凰前,他对媒体一直都是退避三舍,能躲则躲。
1997年12月25日,他还在这样婉拒东莞电视报记者的专访:“ 
我们都想为社会做点好事,如果突出了我个人,我今后再想做这些事时,会有阻力就不好了。” 
然而一年多后,当他走进凤凰,直面大面积令人目瞪口呆的贫穷和无数渴盼的稚嫩目光时,他觉得自己犹如一滴水面对大海一样渺小无助,这时,他想到了借助媒体的力量。

据梁启超的《武训传》,“(武训)于是就庙为学舍,招窭人子学焉,聘宿学主教授,奉修脯必丰,或鄙不就,则长跪不起,必得请乃已。每开校,必盛馔飨教师,不自为主人,请邑之有声望者陪宴焉,或不愿往,则长跪不起,必得请乃已。”武训以“长跪不起”来请“宿学”和“声望者”助其兴学,而坤叔则以媒体报道孩子的苦和自己的行来感召好心人参与助学。

此后,坤叔开始主动走到镜头前,为大山里的孩子们呐喊。每次凤凰行,他都尽量邀记者同往,让记者们把凤凰的穷,孩子的苦,失学山娃的渴盼,农村的教育危机,助学团队的爱心和艰辛等等带出大山,带进富裕的大都市,去感染和影响城市里有爱心、有能力的人士,吸引他们加入助学团队,尽可能多地去挽救山里孩子的命运和前途。

7年来,“坤叔助学团队”助学凤凰的事迹先后在《人民日报》、《南方日报》、《羊城晚报》、《南方都市报》、《广州日报》、《湖南日报》、《东莞日报》、中央电视台、东莞电视台、湖南电视台、湘西电视台等数十家媒体作过详细报道,其中东莞日报的杨国泰因报道最多被称为“爱心记者”,他自己也成了助学团队的一员。
借助媒体的播送,“坤叔”的名字响遍了东莞和湘西,远播全国,成了一个爱心助学的代名词。

“只要你默默地做着,有心人自然会找到你的。在助学凤凰的行动中,我从来也没有动员过谁一次,都是他们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渠道,知道了我在做着这件事,然后,他们就千方百计找到我,跟我对话,共同交流,主动加入助学队伍。我们这支几百人的队伍,就是这样一天一天、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的。爱心在传递,我相信,我们‘坤叔助学团队’的队伍,一定会由涓流小溪而成长江大河。”说起自己日益壮大的队伍,坤叔自信地笑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在坤叔的感召下,由1998年坤叔一人资助11个孩子,到8年后的2006年,已蓬蓬勃勃发展成了由粤、港、澳、台、日本等地200多名成员组成的“坤叔助学团队”资助600多个孩子,捐出的学费已由最初的8800元/年增加到了现在的80万元/年。






第二节 一节不要充电的电池

德蕾莎修女:“我并没有做伟大的事情,只是带着无尽的爱去做微小的事。”与她一样,坤叔对自己助学的描述也是“心怀大爱做小事”。

2005年6月14日中午,在凤凰茨岩中心完小,坤叔又一次大发脾气。一群人站在学校操场东边那一排槐树的阴翳下躲避灼人的阳光,他一个人满头大汗来回走动,手舞足蹈,大声反对,主管教育的洪吉英副县长和当时的县团委书记滕森林等人站立一旁一语不发,好象与他互不相干。

本来在午餐前,坤叔已联系好了学生,准备与同来的助学者陈健民一起去走访学生家庭,但洪副县长和滕书记等人考虑山路曲折遥远,天气酷热难挡,担心重症在身的陈健民和有冠心病的坤叔吃不消,不同意他们去孩子家,可坤叔不干。

坤叔私下里认为陈健民看孩子是看一次少一次,他说陈健民千里迢迢从东莞来到了凤凰,就是来看孩子的,到了孩子跟前又不让他看,就像100步处的目标他已走了99步,最后一步竟不让他走完,这怎么行?他说他们来凤凰的主题是“我们和孩子”,与别的无关,不是来接受县长的接见、孩子们的感谢和老师的赞扬。
最后大家还是从了坤叔,启程去看孩子,坤叔这才安静下来。
这种场景,在坤叔30多次凤凰行中常可见到,“坤叔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已成了县团委陪同人员中的口头禅。

原团委书记滕森林说,坤叔在凤凰常发脾气,他并不是因为人情救助、关系救助甚至贪污生气,而是由于他每次都希望尽可能地多亲临孩子家去了解他们的生存状况,然而鉴于他的身体状况等因素,为了让他不过度劳累,又难以全部如愿。陪同他的工作人员都熟悉他的脾气,每当他生气时就不说话,一切听他的,他就没事了。

8年来,坤叔先是带家人来凤凰,后来带几个朋友来,再后来带几十人的助学大军来。作为200多个助学者和600多个受助孩子及其家人,还有凤凰县当地相关部门人员及学校老师等1000多人的联络纽带,坤叔要在他们之间反馈信息,培养感情,转交钱物,解决学生具体的学习、生活和思想问题等等。凭他一个人要维持这1000多人的协作运转,其操劳之巨可想而知。

坤叔要反复地向每个助学者介绍“坤叔助学团队”的助学方式:有助学意愿的热心人与原团队成员联系,提出要资助学生的人数、年级、性别要求,根据要求,给热心人提供由学校、乡镇、县希望工程办三级审核盖章的“待助学生申请表”,结对双方直接联系,进行一对一资助,没有任何中间环节,也没有任何中间费用。

每个热心人一经与特困生结对,就自然地成为团队成员。团队没有固定组织,没有领导机构,是一个由爱心凝聚起来的,形式绝对松散而精神和心灵保持沟通的,友爱和谐的好心人的团体,大家情同一家,不分彼此。

经常给团队成员提供不断增加的助、受双方的名单,团友的联系地址、电话,受助孩子的情况和照片。团队成员间经常相约到凤凰各乡镇看望孩子,既给受助孩子送去关怀,又增进了热心人之间的友情。
加入和退出无须办任何手续。对受助孩子不满意的,可以随时中止资助,但一定要在中断前事先告诉团队的有关联系人,以便安排其他人资助。

对助学者,坤叔非常珍惜,他总是细致用心地维系着助、受双方的心理和感情平衡,不停地告诉孩子们要给资助者写信,不停地劝慰资助者谅解孩子们的不妥之处。

“湘西很闭塞,邮路不畅,汇款通信往往要一两个月,请大家耐心等待,相信总会有回音的。这次见到孩子们我会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回信,估计可能不知道从汇款单上取地址吧。汇款的同时最好简单地给孩子写封信,告诉你的回信地址,说明你是叔叔、伯伯还是阿姨、姐姐,这样互相交往就有个好开始。山里的孩子缺少与外界的交流,资助人的每一封信,都会给孩子一份惊喜、一份温暖、一个希望。也许,孩子给你的回信不合格式,语句不通,希望收信人体谅这很可能是他平生写的第一封信。”在广东的助学网站上,坤叔经常这样发帖“安抚”助学同伴。

8年间写了几百万字的书信,仅这一项,对一般人来说都难以承受之累,但这仅仅是坤叔助学凤凰中的一部分,他还要不断地给孩子们寄钱、寄物,不断地扩大助学团队,不断地组织一次又一次的凤凰行。坤叔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被助学事务占据。

尤其每次凤凰行,坤叔更是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每次离开凤凰,都带着未了的心愿。坤叔在凤凰的不知疲倦,一直让同行人员很担心,担心哪一天他会突然倒下。在宾馆,晚上大家入睡时,他还没睡,早上大家醒来时,他已在忙碌。大家都喜欢叫他“坤导”,一大队人马在凤凰的一切行程和活动内容,满满当当全由他悉心安排,大家只用按他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我一个朋友想加入,要三年级左右的三个男生和两个女生。”2005年6月14日,坤叔第二十八次凤凰行,一路上电话不断,一天接50多个电话,其中40多个是有关助学的。当天就有东莞长安镇一印刷厂的销售主管李红军等三人通过看报纸,或是通过团队成员如李景田等人介绍,与坤叔联系,要求认助孩子,坤叔就把千工坪乡豹子洞小学三年级的李金亮等人介绍给他们。就那段时间,坤叔又为21个待助孩子联系上了资助者,凤凰县团委给了他30个待助孩子的资料,还剩9个等待认助。他说回东莞后就要让那21个孩子与资助者一一对上号。
1000多人队伍的点点滴滴,甚至孩子们的一些意外事件,大家首先想到的都是先拨通坤叔的手机,他们都称坤叔的电话是“助学专线”。

在2004年2月,龙花云大一第二学期开学途中,在从吉首到长沙的火车上,尽管她将家里给她的1500元生活费装在内衣里,在打瞌睡时还是被人偷去了。她根本不敢跟家里人讲,一下车她就给坤叔打电话,难过、紧张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坤叔马上给同在长沙上大学的龙香妹打电话,要她先给龙花云买上饭菜票。放下电话,他立即从邮局给龙花云寄了1500元。

坤叔开始到凤凰时,随身携带着凤凰县地图,在一些乡镇名旁抄写着贫困学生的名字。后来学生增多写不下了,他就不用地图了,将孩子们记在心里。600多个孩子的地址、家境、个性、容貌、需求等在他心里都有一本帐。每次凤凰行后,他不仅要把所拍的孩子们的照片送给其他资助者,还要把孩子们的“帐”告诉资助者。

每年八、九月份都是一个很麻烦的时候,600多个孩子中,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进大学,学生的变动情况一时总是很难理顺清楚。所以每年8月份坤叔都到到凤凰一次,弄明白孩子们的变动去向,然后一个个通知资助者,要不然新学期开学后他们都不知往哪里寄学费。

助学之余,坤叔认为脱贫才是解决凤凰孩子上学难的关键。凤凰独特的旅游资源,凤凰的猕猴桃和柑桔等等,都曾让作为商人的坤叔动心。他也曾率领一群广东企业家朋友来凤凰考察投资,也曾同当地县领导讨论发展本土经济,后因种种原因,他放弃了这种努力。

30多次凤凰行,事无巨细一人扛,不仅附近名扬天下的张家界他没去过,凤凰本地的旅游景点,坤叔也从没有去好好看过,就连与孩子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他也总觉得不够。

他在给龙秋梅的信中道出了他的遗憾:“反正,每次和你们见面,我都感到很亲切,心里很热、很暧、很激动。好想和你们多聊聊天,甚至一起到哪里去玩一玩,跳一跳,可惜,每一回都是那么匆忙、那么严肃、那么拘谨。而且,我至今都不知道可以和你们到哪去玩,如果有个地方,让我们一起看电视,玩游戏,读书看报,钓鱼打兔,谈天说笑,买菜做饭,包饺子煮面条,杀鸡切肉,像一家人一样疯一疯,癫一癫,那多好。每次都遗憾失落,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而且只有我在‘训话’,你们在听,跟上课差不多,很没味。”

“你们是坤叔要来了就怕,走了就骂。”坤叔常与凤凰县团委办公室主任彭蓉榕等这样调侃自己。他说自己来后,奔波劳碌,没得消停,团委的人也就跟着没得消停,他还不时要发脾气骂人,怎不让他们怕,让他们背后骂。

数次开车载着坤叔在凤凰翻山越岭的出租车司机黄建明说他不明白近60岁的坤叔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精力:“他像一节不需要充电的电池,一个不需要上发条的闹钟,我们年轻人都比不过他。”




第三节 一沾凳子就睡


2005年12月24日清晨6时左右,霪雨霏霏,天气阴冷,坤叔携其妻子苏少弟乘火车中途到达株洲,开始其第三十二次凤凰行。从早上6时至晚上11时,坤叔夫妇在株洲市内“游荡”了17个小时,到处找可以坐下休息一会的地方,也舍不得花几十元钱到招待所去开一间房休息,然而此次凤凰行他们花在孩子身上的钱却超过了3万元。

他们把行旅寄存在株洲火车站后,就冒雨到株洲芦淞市场,为凤凰受助孩子批发了170多件、7000多元的过冬衣物,托运至凤凰。之后,他们找到在株洲读大学的受助孩子杨志花,一起等待在长沙上大学的受助孩子龙香妹、龙花云和杨霞来株洲团聚。

坤叔夫妇带孩子们逛了炎帝广场后,就不知去哪里打发时光了。天下着雨,到处是水,找不到一处可以避雨休息的地方。本来打算到株洲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杨志花的宿舍去,但她们那两室一厅的“三等公寓”里,竟密密匝匝地塞满了20个学生,无法容身。

离晚上11:05分的火车还有五六个小时,几个孩子与坤叔夫妇一起,漫无目地在株洲火车站附近的建设南路瞎逛,看看哪里可歇脚。去火车站的候车室,几个孩子又没有票进不了;刚欲去银行里坐坐,银行又正关门下班;想去茶室,每杯茶要花上十元,孩子们和坤叔都觉得奢侈;至于去宾馆或招待所开房,一行人好像都没想过。

这一晚是平安夜,无处可去的坤叔一行人最后只得早早进入金龙大酒店,要了一个包箱,既为共进平安夜晚餐,又为找个地方打发时光。为了捱时间,从下午5点多进入包箱,直到晚上8点半才开始点菜,大家终于在一个暖和、可坐的地方欢聊了几个小时。坤叔给了几个孩子每人一个500元钱的红包,说是过年红包,今年就提前给了。到晚上10时,要打烊的宾馆还是把他们“请”了出来。

在火车站与孩子们依依惜别后,坤叔夫妇背着大包小包转入车站候车室。沾上坐凳几分钟后,这一对已60岁左右的老年夫妇就坐着入睡了,实在是太困了。到2159次车列的乘客进站时,幸亏旁人叫醒才未误车。夫妇俩在火车的“咣当”声中度过了平安夜。

12月25日清晨6时,火车到达怀化。坤叔夫妇要在怀化看望在此念大学和中专的五个受助孩子龙秋梅、隆吉红、段苏黎、林丽菊和韩春英。6时20分,天还没亮,坤叔夫妇赶到怀化商业学校,约好了与孩子们在这里见面。当天是周日,圣诞节,学校还没开门,饥寒交迫的他们就站在学校的铁门外给隆吉红的寝室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只好在黑乎乎的街上跺着脚等着。凤凰的天气比东莞可冷多了,清晨浓霜如雪,寒风刮过,感觉没穿衣服一样冰冷刺骨。

这时,一个替怀化商业学校招生的男子欲进学校,认出了在黑暗中不断呵气驱寒的老汉就是东莞来湘西助学坤叔,赶忙把他们请进学校传达室,边烤火边等人。一个多小时后,天亮了,坤叔才打通龙秋梅的电话。

接着五个孩子一道在校外的馆子里吃早餐,坤叔特意多点了很多包点,让孩子们打包回家。孩子们格外节省,一个月的伙食费小心翼翼地控制在150元,若哪一天实在嘴馋吃了一点零食,就得不吃饭,才会不超支。

按计划是下午从怀化去凤凰,早餐后大家一起去了怀化学院龙秋梅的寝室。她的寝室大,只住四个人,呆得下。在坐15路公共汽车去怀化学院的路上,坤叔夫妇一坐上座位,不到两站路,就酣然入睡。在寝室里,坤叔给孩子们分发带来的衣物及上次照的照片。他妻子坐在板凳上,很快就打瞌睡了。
雨停后,坤叔就带着大家去五溪广场玩,买零食,甩圈套玩具,照相,唱卡拉OK,分外开心。

下午3时左右,龙秋梅一蹦一跳地拖着刚做过手术的右脚,执意要送坤叔夫妇到汽车西站坐车。又是在15路公共汽车上,坤叔夫妇一沾座位又睡过去了,头歪下去又抬起来,然后又慢慢歪下去,一路睡着摇晃到汽车西站。一旁的龙秋梅直想哭:“我最怕看他在车上睡觉的样子,真的让人受不了。”

3时40分,坤叔夫妇乘车,直到晚上6时多,他们一路睡到凤凰,汽车在山区公路上不停的剧烈颠簸怎么也没能摇醒他们。他们的圣诞节就这样在一沾凳子就睡的状态下过完了。

然而,一到凤凰,不管有多累,坤叔的睡意全不见了。12月26日早上8时许,在县城政府宾馆外的小店吃过一碗米粉后,坤叔就租车冒雨前往千工坪乡和山江镇的5所学校、10多个家庭看望了30多个孩子及其家长。下午4时多,又抢在下班前赶到县教育局找姚茂洋副局长商讨“两免一补”后“坤叔助学团队”的助学事宜。直到晚上6时30分左右,才进餐馆,午餐和晚餐一次吃。

10多个小时中,坤叔不停地联系老师,查名单,询问情况,给每一个孩子试穿、分发衣服,替孩子照相,问候家长,与老师及教育局领导交流,一刻也没歇息,没有一丝倦意。最后当陪同人员都受不了时,他一个人仍情绪高昂。
“孩子就是他的兴奋剂,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坤叔的妻子苏少弟地无奈地说。

山绿时,沱江水涨时,坤叔来了;山黄了,沱江水浅了,坤叔又来了,他的感觉抚触到了凤凰季节和山色的变换。在沱江水的涨涨落落间,在极度的疲乏和亢奋间,坤叔把自己溶进了这一方山水中,溶入了凤凰穷山娃的心深处。





第四节 高山村情结


坤叔的网名叫“两头羊”,源于凤凰县境内地势最高两头羊乡,海拔900多米。那里是凤凰最穷、最闭塞、最后通车的一个乡,也是坤叔最牵挂的一个地方。仅在两头羊乡最偏僻的高山村,就有“坤叔助学团队”资助的10多个孩子。高山村在坤叔心中是一个标志,它标示着凤凰的穷、凤凰孩子求学的艰苦。

几年前,凤凰县质监局除一名留守人员外,全都乘车前往两头羊乡,途中面包车爬陡坡时翻下深不见底的山崖,该局就这样被“一锅端”了。曾有一位港商到高山村去扶贫,半道上就因山路难行,劳累过度而休克,村民们吓得赶紧把他抬了回去。自此,很少有外人上高山村。坤叔几度想上高山村,苦于山太高路太险,他又有冠心病,一直未能成行,直到2001年10月18日下午才如愿前行。

从吉信镇下209国道,溯万溶江的一条支流往西,支流的源头就是两头羊乡。车沿河岸逶迤行进,放眼西望,湘西乡野“三座拱桥七层山”的经典景致扑面而来,座座拱桥相似,层层山色不同。同行的人指着最后一层云遮雾罩的山峦告诉坤叔,高山村就在那。

汽车大多数时候是在悬崖边上走,进入两头羊乡没多久就没路了,只得弃车步行,还得爬近两个小时山才能到高山村。一条曲曲折折、跌宕起伏的羊肠小道串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山,不少地方要手脚并用才能爬过去。同行的人不时告诉坤叔等人不要回头看,因为回头一看就感觉自已悬空了,手脚会发软。好不容易攀上一个山头,朝下看是令人头晕的百丈山崖,朝上看才发现此山头只不过是下一个山头的起点。

那天刚下过一场雨,平时可跨过去的一条山涧涨满了水,坤叔一行得脱掉鞋袜,赤脚淌水过涧。山里一阵秋雨一阵寒,涧水寒彻骨,过涧后,大家冻得一时穿不上袜子。

55岁的坤叔出院才两个月,走得较慢,爬一阵歇一会,吃点药。之前,因冠心病引发的心绞痛一直在折磨着他,有几次病情发作他差点死过去了。医生告诉他,他这种病,如果发作严重,三分钟内必须得到抢救,否则重则死亡,轻则变成一个植物人。多年来,他遵医嘱随身携带速效救心丸,以备不测,尤其是来凤凰山区。

到晚上7点多,坤叔一行才爬上海拔980多米的高山村。这个山上顶的苗塞,一共105户人家,400多口人,没一个人上过初中。全村没有一台彩电。这里有的家庭如欧秋宜家,几个孩子通过抽草签来决定谁上学,而另外几个辍学。

看着散落在幕色里的山上人家,坤叔顾不上吃饭,打着手电筒,就开始走家串户,越看心情越沉重。当晚,坤叔就睡在苗寨的农家里,几个苗家孩子兴高采烈地和他挤在那张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坤叔和孩子们,和苗族兄弟姐妹们谈珠江三角洲的新农村,谈山外的世界,大山里的人们第一次听说了这么多。

第二天早上,坤叔发现,这村庄的美和纯与它的贫穷一样让人铭心难忘。这里山高林密,谷幽水急,云雾长泊山间,恍如天上人间,似可静听天音,手触天庭,置身此中,浑然忘我。这里几乎与世隔绝,但不失礼数和热情,村民如山水般自然舒展的笑容常绽,民风纤尘不染,纯朴无邪。这里有触及灵魂的自然美,净化尘心的宁静与祥和,让人深恋忘返。
这次从凤凰回到东莞后,坤叔就将自己的网名改成了“两头羊”。
2002年六一儿童节前夕,坤叔又一次上了高山村。他发现来迎接他的人群中不见龙鑫华、龙鑫友兄弟俩的母亲:“你妈妈怎么没来?” 
这一问问得兄弟俩同时抹起了眼泪。原来不久前,他们的父亲得急病去世了,而就在5天前,他们的妈妈去赶集,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外公已经70多岁了,兄弟俩不过才十二三岁,小小的个头,却不得不经常缺课,在家里做犁田、挑土这样的重活。
  坤叔的眼睛红了,一边劝慰两个孩子:“你们都是男子汉,要坚强一些,不要哭。伯伯小的时候,也是和你们一样,要靠做工来养活自己。”一边又拿了两套衣服,给他们比试。他问在场的孩子和家长:“我给他们兄弟俩多送几套衣服,你们有没有意见?”孩子和家长们啜泣着齐声回答:“没意见。”

到龙鑫华、龙鑫友家时,外公上山捡柴去了。坤叔看到这是一个穷得板壁也没有的家,睡房、堂屋、灶房、仓库全挤在一起,四壁被烟熏得漆黑。家里最豪华、最亮丽的装饰,就是坤叔两年前送给他们的那张他女儿张莹的招贴画。在这个感觉不到半点暖意的家里,坤叔和兄弟俩又一次相对垂泪。

2003年9月,坤叔再上高山村,与他同到凤凰的还有一个在深圳办企业的日本人益田次郎,他被坤叔感动,与坤叔一同来凤凰助学和招工。坤叔首先想到了高山村。自此,高山村的欧艳梅等不少孩子通过坤叔走出了大山,在火热的南粤大地上开创着父辈们无法想像的生活。
2004年8月暑假期间,坤叔四上高山村。

2005年8月7日下午,坤叔陪助学者黎晚欢一家三口到两头羊乡大塘村看望受助孩子吴攀和吴延青后,坚持要继续往上去高山村。陪同的原县团委书记滕森林说坤叔已有了高山村情结,早已料到会这样,考虑到天气酷热,坤叔连日奔波,身体欠佳,事先偷偷地对同行的人——包括黎晚欢的丈夫黄家新在内,一个个做工作要他们劝阻坤叔上山,还要两头羊中心完小的校长吴江河告诉坤叔,上山的路被雨水冲断了。在大家的“围剿”下,坤叔只得作罢,望山长叹。

在凤凰,坤叔很少让孩子们到什么地方来看自己,而总是带着助学者走山过寨挨家去看望孩子,他知道山路太难走。凤凰有数不清的像高山村这样的村庄,坤叔去了一次又一次,他在撒下泪水的同时,也撒下了一个个希望。那里的孩子见他如同过节,不会说普通话的阿妈眼内噙泪,用深情的山里苗歌和放鞭炮来迎送他。

龙秋梅在信中这样描述与凤凰孩子在一起时忘我的坤叔:“叔,在你向我们不停地解释,一会儿对这位说,又走过去叮嘱那一位,声音都嘶哑了,我想你一定很口干,但你却记了喝手里杯中的水。叔,在你不停地往我们碗里夹菜,夹个没完,一个接一个轮流地夹,我想你一定也很饿,但你却忙得忘记坐下用餐。叔,在你坐大汽车看孩子们时,我想你一定会被那凹凸不平的路,被那一摇一晃的车抖个精疲力尽,但你在见面时却又激情满怀。叔,在你抱着孩子情不自禁号啕大哭时,我想你一定比我们还痛苦,可过后你还是微笑着安慰,鼓励我们。”






第五节 不让凤凰掏一分钱


“这是我在凤凰助学7年来吃的头一顿不要自己掏钱的饭,有朋友当乡长那就是不赖啊!”2005年12月28日晚上7时,坤叔第三十二次凤凰行,在竿子坪乡与刚由县团委书记调任该乡乡长的滕森林共进晚餐后笑着说。

同桌的还有湘西自治州消防支队政治处主任高启青,听着坤叔讲助学的事,他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说自治州消防支队在凤凰县阿拉营镇黄丝桥村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当初就是受了坤叔的感召。坤叔一直都是他最敬重的人,今天能见到坤叔真是太荣幸了。然而,同桌的也有人对凤凰县的领导“请”坤吃饭次次都要坤叔掏钱不太理解。

2005年6月13日,坤叔第二十八次凤凰行途中,他拨打凤凰县团委办公室电话“3221339”,该机又因欠费停机了。此前,凤凰县副县长洪吉英曾介绍说,县政府大部分人都没有电脑用,办公电话常因欠费而停机,他们一个月只有20到50元的电话费。凤凰一中作为重点中学,电脑室、图书室和语音室等都没有,这些要配上需几千万元。

“这就是凤凰县的经济状况。凤凰是国家级贫困县,钱应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我们来助学不应再增加当地的负担,我们也不能像有的资助者,捐一万用回去四五千,我们不让凤凰掏一分钱。”坤叔一边换拨县团委相关人员的手机,一边笑着对同行者说。
“不让凤凰掏一分钱?那你每次带一大队人马开过去,在那里吃、住、行、玩,都由谁开销?”
“有的助学者是老板,争着付一部分,绝大部分都是我掏,包括从上车前往凤凰,至从凤凰回来下车的费用。”

7年来,“坤叔助学团队”对凤凰孩子的资助超过了400万元,其中坤叔个人超过100万元,此外他30多次凤凰行还花费了约50万元。这50万元是用来维持1000多人的正常运转的费用。

说出来难以让人相信,2005年6月14日晚,在凤凰县长城宾馆,为表彰“数年来坚持不懈资助凤凰贫困孩童,精神可嘉,表现突出”的张坤、陈健民和黄锦庆三位“元老”助学者,凤凰县委书记刘昌刚代表县政府授予他们“学泮恩泉”的荣誉证书及锦旗,而这些荣誉证书和锦旗的制作费用也是由坤叔掏的腰包。

坤叔30多次凤凰行,表面上看,每次都是凤凰县团委接待陪同,包括县里的领导、团委陪同人员、团队成员、新闻记者、受助孩子等一起在凤凰的租车、住宿、吃饭等接待费用都由团委掏,实际上团委掏的是坤叔的口袋,团委只出了人。每次出发到凤凰前,坤叔都要将一笔钱打到凤凰县团委的帐户上,少则数千,多则上万,由团委作接待费用,待离开凤凰时他就会对团委陪同人员说“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贪污?”——与团委结算。坤叔说这样方便、“好看”。

第二十八次凤凰行前,坤叔将8000元钱打到了团委的帐户上,加上他自己另外支付的,如购买糖果就花了1000多元,发放的红包也有1000多元等,他还是花了一万多元。坤叔说此次团队成员最少,看的学生最少,他的花费也最少。有时带几十个助学者来,看望几百个学生,天天与孩子们十桌八桌地吃大餐,他一次就要掏出几万元,其中仅分送给孩子们的糖果一项就近万元。

“我不吃鸡肉,吃牛肉,你杀头牛吧。”2005年6月15日,在木工坪镇均匀坪村林丽菊家,林丽菊的父母为坤叔一行准备午餐时要杀一只鸡,坤叔就样劝阻,他知道主人是不可能杀牛的。但主人还是把鸡给杀了。在两头羊乡高山村向芬家,在木里乡柳甄村杨志花家等只要是坤叔一行留下吃饭的受助孩子家,他们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

“又要‘打架’了”,在起身离开林丽菊家时,陪同的县团委书记田青嘟囔着。果然,在坤叔掏出饭钱给主人时,遭到了坚拒,而坤叔又坚持要给,这样两人就推推搡搡“打起架来”。每次在农家吃完饭离开时,都要“打一架”,而“打”赢的一方总是坤叔,他把钱强行塞给了主人。
坤叔私下里说:“一只鸡可卖几十元钱,他们起早贪黑赶几次场,也就只能赚回一只鸡钱,这可是一个读书的山里孩子几个星期的生活费啊。”

  

   【声明】本站引用此文不代表同意本文任意观点 仅仅为提供更多信息 不能作为任何参考建议
    引用自新浪读书作者sxdsbzzy 周智颖本站并无版权 如有侵犯您的权益 请来信马上删除相关

    

                               点击此处访问本页主目录

    ●●谢谢到您的访问 如果您要了解更多或许您关注的事 请您点击此处 访问本站首页●●